导 语
3月28日，“东盟简报”网站刊文称，东盟各国正在讨论如何减少金融交易对美元、欧元、日元和英镑的依赖，转向以当地货币结算。东盟国家已经推出跨境数字支付系统，允许东盟国家使用当地货币进行贸易。各国一致认为，为了保护交易不受“可能的地缘政治影响”，有必要远离西方支付系统。东盟国家正在加强区域金融合作，加强自身的经济实力和话语权。此前，泰国、老挝、柬埔寨以及缅甸的决策者均宣布减少使用美元的措施。印度尼西亚央行行长还发表评论，认为东南亚五个最大经济体的消费者不久将能够通过支付系统连接，进行区域内跨境支付，避免使用美元作为中间货币。
那么，该地区的企业会逐渐放弃美元、转而使用人民币或本币吗？在中国各大银行和智库的一些研究人员看来，中国人民银行与东南亚国家的中央银行最近达成的人民币流动性安排将促进区域内人民币使用及金融一体化，尽管不发达的外汇市场仍然是这些宏伟目标的一个障碍。东南亚学人特编译本文，供读者思考，本文原载于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仅代表原文作者观点。
东南亚国家对非美元金融渠道兴趣与日俱增以及人民币的潜在作用
2022年6月底，中国人民银行(PBOC)宣布参加国际清算银行发起的人民币流动性安排。新加坡金融管理局、马来西亚央行和印度尼西亚央行响应了上述安排，并与中国央行续签了协议，以期减少跨境支付中的美元使用。此前，泰国、老挝、柬埔寨和缅甸的决策者均宣布将减少美元的使用。印尼央行行长也表示，东南亚五个最大经济体的消费者很快就能通过互联互通，进行区域内跨境支付，从而避免美元成为中间货币。
东南亚减少美元使用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首先，东南亚地区美元使用率很高，许多官员担心美国的货币紧缩政策将对该地区的经济产生影响。因此，区域内一些国家正积极寻求减少美元在区域内贸易支付中使用的途径，来降低对美元的依赖程度。其次，最近的制裁也可能刺激东南亚国家对其他金融渠道的需求。例如，缅甸军政府正在探索如何绕过欧盟和美国的制裁与俄罗斯进行交易。此外，多年来，区域内大多数国家的贸易和金融交易都是通过现有机制和流程进行的，然而该地区的央行官员一直存在效率低下的问题。
那么，亚洲地区的企业会越来越多地放弃美元，转而使用人民币或当地货币吗?在中国各大银行和智库的一些研究人员看来，尽管外汇市场仍欠发达，但新的人民币紧急流动性安排，以及中国央行与东南亚各国央行之间的其他协议，将促进东南亚区域内人民币使用与金融一体化。
01 美元在东南亚的主导地位
近年来，东南亚主要新兴市场超过80%的未偿国际债务证券，以及大多数东南亚内外部的跨境贸易支付均以美元结算。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的一份报告显示，2015年至2020年期间，东南亚大多数大型新兴市场经济体约80%-90%的出口通过美元结算。美元在东南亚贸易支付中的主导地位加强了其在金融市场的主导地位。
大额跨境美元支付主要通过总部位于纽约的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以及香港的清算所自动转账系统(CHATS)进行。少数东南亚银行是CHATS的直接美元清算的参与者，而只有一家东南亚银行(泰国银行)是CHIPS的参与者。因此，东南亚地区的区域内跨境美元支付往往需要通过代理账户进行。这些账户通常由CHIPS或CHATS中的大型银行所持有，在支付过程中也会产生相应的中介成本。此外，尽管华盛顿对通过CHATS进行支付的权限还存在一定争议空间，但使用CHIPS或CHATS向美国受制裁实体支付美元提供便利的公司可能会受到美方制裁，甚至会被美国当局切断美元渠道。
美元在东南亚外汇市场上也扮演着重要角色。东南亚专家认为，美元之所以成为外汇交易的中间货币，是因为美元的流动性和稳定性，使得美元作为中间货币的交易成本相对较低。许多东南亚货币还不存在强劲的外汇市场，亚洲当地货币的买卖价差可能是当地货币对美元买卖价差的两倍多。在全球范围内，超过90%的场外外汇交易中，美元往往是交易的一方，而这种高交易量加强了美元的流动性，与其作为中间货币的地位。
02 对美元在东南亚主导地位的担忧
东南亚国家的官员试图降低对美元金融渠道的依赖，主要是出于以下三个因素的影响。首先，一些东南亚决策者认为，随着美国收紧货币政策，减少本国对美元的高度依赖，将降低它们在经济冲击面前的脆弱性。其次，由于美元的主导作用，华盛顿采取了一系列制裁措施，但受到了东南亚地区内一些国家的批评。再次，东南亚央行的高级官员批驳了大额跨境支付的高度中介化进程，并努力寻求区域内解决方案。
对于东南亚不同国家的决策者而言，上述因素的战略考量也各不相同。然而，东南亚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减少美元的使用。虽然2019年东亚和东南亚约80%的出口仍以美元清算，但这一数字相较本世纪初，以及2010年以来大部分时间的近90%已有所下降。
03 东南亚本币清算合作协议
2016年至2019年期间，泰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菲律宾央行签署了本币清算合作协议(LCS)，旨在通过培育更具流动性与效率的本币外汇市场，增加本币在贸易和投资中的使用。区域内参与LCS协议的各国央行正寻求降低美元等主要货币波动带来的汇率风险。
印度尼西亚最近还与日本和中国签署了两项LCS协议。日本是印尼的第二大贸易伙伴，LCS大大促进了2020年至2021年底本币清算的增长。印尼与其最大贸易伙伴中国在2021年达成本币清算协议，促成区域银行间印尼盾和人民币的交易市场。总体而言，印尼的目标是通过LCS协议，增加本币在贸易和清算中的比重。
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自泰国和马来西亚签署的LCS协议于2016年生效后，以泰铢结算的泰国出口份额显著增加。此外，据报道，在LCS框架下，马来西亚与印度尼西亚的贸易份额从2018年的1.4%增长至2020年的4.1%。然而，贯彻落实东南亚国家间LCS协议的障碍依然存在。对于东南亚大多数区域内货币对而言，其相较于美元的交易成本仍然很高，直接货币对和相关对冲工具的市场仍欠发达。此外，新兴市场的企业在占主导地位的商业跨境支付渠道上往往受限。
04 CIPS和中国政府不断扩大的国有银行分支网对东南亚意味着什么？
中国政府努力减少亚洲内部跨境支付中美元的使用。近年来，中国国有银行在东南亚各地开设了分支机构，为当地企业提供外汇服务与创建人民币账户，并在当地银行开设人民币代理账户。中国人民银行和中国国有银行正合力推动中国企业更多地以人民币清算贸易，努力发展人民币与东南亚货币配对的外汇市场，并支持人民币在东南亚经贸往来方面的使用。
中国央行和国有银行的一些官员设想，人民币最终有可能取代美元成为亚洲的主导货币。而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机制是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CIPS于2015年推出，但直至2017年，CIPS的使用频率很低。在CIPS应用之前，人民币跨境交易主要由中国现代化支付系统(CNAPS)推动，并通过中资银行的海外分支进行支付。这种模式通常依赖于非中资银行通过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向开户的中资银行发送支付信息（SWIFT是一种基于欧盟的信息系统，用于大多数大额跨境支付）。然而，将这些信息转换为CNAPS使用的模式是一个非常耗时且容易出纰漏的过程。此外，由于CNAPS主要为中国国内服务，其运行时间仅限于中国的营业时间。
尽管CIPS在技术上依赖于CNAPS，但它可以通过完全兼容SWIFT信息来解决一些问题。CIPS可以更快地促进跨境人民币交易，其拥有超过70家“直接参与者”，即在CIPS拥有账户的金融机构，包括美国、欧洲和日本几家主要银行集团在东南亚设有办事处的中国分支机构。这些银行集团可以通过使用CIPS更有效地促进以人民币清算的贸易。但这样做往往需要使用SWIFT，因为CIPS的间接参与者，比如大型非中资银行集团的东南亚子公司，通常仍使用SWIFT向该系统的直接参与者发送支付指令。
另一方面，中国国有银行的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和泰国分支机构是CIPS的直接成员，这意味着由这些机构开户的公司可以与CIPS直接参与者开户的实体进行交易，而无需使用SWIFT。截至上个月，CIPS的日均交易量增长到约3700亿日元(约为550亿美元)，与CHATS2021年美元支付的日均交易量大致相同。为进一步扩大人民币在海外的使用，中国亟需改革外汇市场，包括减少对人民币可兑换性的限制，以及增加外资对中国外汇市场的参与。
05 前景
对决策者来说，一个关键问题是，东南亚各国央行将如何应对区域内本币的持续贬值，以及相应的美国的货币紧缩政策。东南亚地区内决策者为应对市场波动而采取的措施，是否会让东南亚走上货币多极化模式的道路，或者像一些中国官员所设想的那样，成为一个以人民币为锚的地区?以及美元将在多大程度上维持其主导地位?
研究认为，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市场压力的加剧，将为中国央行扩大人民币在双边和多边基础上的货币互换规模提供机遇。中国人民银行与许多东南亚国家的央行签署的本币兑人民币的协议，将促进人民币与当地货币在跨境贸易中的使用，从而减少汇率波动。地区内国家央行可以在协议框架下应对货币危机。研究表明，扩大中国央行与亚洲各国央行的互换额度，可能会提高以人民币清算的跨境贸易份额。
中国国有银行的研究人员认为，中国人民银行在6月底宣布的新的人民币流动性安排，有利于增加人民币的使用及中国在亚洲的经济影响力。同时，2021年对清迈倡议多边化(CMIM)的调整也将促进东南亚区域内人民币的使用。清迈倡议多边化是一种多边互换机制，其涉及东盟成员国、韩国、中国和日本，为参与的国家央行提供本币(而不是美元)的紧急流动性支持。
CMIM、人民币流动性安排或中国央行的货币互换额度能否在金融市场波动期间被用来推进北京方面目标的实现，以及人民币在东南亚的使用增长程度，目前尚未明晰。未来几年的情况将取决于其他亚洲国家的决策者采取何种行动来提振本币使用的吸引力，以及华盛顿如何应对这些国家对美元的高度依赖、新兴市场无法获得主要金融渠道，以及对美国货币紧缩政策等问题的担忧。
原文标题《东盟历史首次公开讨论“去美元化”，人民币或成最佳选择？》，文章来自公众号“东南亚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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