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3年春天，58岁的唐玄宗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畅游沉香亭。满园的牡丹争奇斗艳，身边的贵妃婀娜多姿，玄宗大悦，命人急传李白前来作诗助兴。
作为唐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李隆基在职业生涯的前半期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大唐一派进取气象，四海咸服，创开元盛世。此时的李隆基掌控帝国已31载，早年那份意气风发正逐渐消退，眼中更多是24岁的贵妃，还有满园象征着富贵的深色牡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即使醉眼蒙松，诗仙下笔仍是千古名篇，把贵妃比作牡丹更是应时应景应情，这马屁功夫该让帝王佳人何等欢喜。
牡丹，自高宗、武后年间从汾晋移植京城，越来越受到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追捧。玄宗、贵妃畅游沉香亭12年后，大唐经历安史之乱，由盛转衰，但唐人对牡丹的热情有增无减，甚至更加癫狂。诗人刘禹锡感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比人们对牡丹的追捧还要癫狂的是牡丹价格。根据大诗人白居易的记载，一丛深色牡丹花的价格相当于十户中等收入家庭一年的赋税。换算一下，大约是2万文钱，差不多12万元人民币！
地球上最强大、繁华的王朝，竟然痴迷于一种花，直至王朝接近覆灭。唐末诗人王毂认为，“牡丹妖艳乱人心，一国如狂不惜金。”
与其说倾国倾城乱人心的是牡丹，倒不如说是对富贵（至少是暴富）的投机。帝王将相赏花心旷神怡，商贾市井眼中是无限财富。
这种投机可以是牡丹、郁金香，也可以是比特币，还可能是几千年前的贝壳。
01
两张披萨40亿
十多年前，美国佛罗里达州有位特别爱吃披萨的程序员，名叫拉兹罗·翰耶斯。
2010年5月18日，翰耶斯在比特币论坛上发布了一个帖子。内容大意是：希望用10000枚比特币换两张披萨。披萨可以从商店购买，也可以自制。
帖子发出后，回应者寥寥无几，直到4天后（5月22日），才有一名叫Jercos的19岁加州小伙，表示愿意用两张价值25美元的棒约翰披萨券进行交换。
这让翰耶斯非常兴奋，他当天专门发帖炫耀：“我只想告诉大家，我顺利用10000枚比特币换到了两张披萨，谢谢Jercos！” 为了纪念实现第一笔比特币交易，5月22日被比特币爱好者们称为比特币披萨日。
这笔生意对于翰耶斯而言，其实挺划算。当时的比特币大约0.003美分/枚，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两张披萨至少能填饱肚子。
Jercos也没吃亏。这笔交易完成后，比特币价格开始小幅上涨。Jercos见好就收，以400美元的价格清仓，带着女友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现在，作为比特币首笔交易的受益双方，翰耶斯和Jercos显然高兴不起来。
2011年4月至6月，比特币从0.75美元飙到30美元，涨幅高达39倍。但同年11月，比特币跌到了2美元，跌幅达93%。
2013年，比特币从13美元飙到1147美元，涨幅超87倍。但2013年12月到2015年1月，比特币又从1166美元，跌回了170美元。
从2017年开始，比特币正式进入癫狂状态，从700美元一路震荡暴涨，10月突破5000美元，11月突破1万美元。
经历两年多的震荡横盘后，比特币再次开启癫狂状态。从2020年3月的4000多美元，一路飙升到7月份的1万美元。2021年一季度，比特币连破3万、4万、5万、6万美元大关，4月14日达到历史最高点64863美元。
转眼11年，当时青涩小伙Jercos已经步入而立之年。今年的比特币披萨节，Jercos接受媒体采访表示，没有留下比特币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估计全世界换成谁，都会感到遗憾。按当前的币值计算，10000枚比特币是近4亿美元的巨额财富，就算买下全美甚至全球最贵的房子还绰绰有余！如果按比特币最高价算，就是6亿多美元，相当于40亿人民币。
俩披萨40亿，史上最贵的披萨空前绝后地诞生了。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翰耶斯绝对是全球最壕干饭人。
但是，如果知道翰耶斯有多爱吃披萨，你就知道，这绝对不只是40亿的事。去年的比特币披萨日，翰耶斯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他总共开采了约10万枚比特币，其中大约5万枚被消费在了购买披萨上！
11年内，比特币见证了太多投资者暴富神话和梦想破碎。不知花5万枚比特币买披萨的翰耶斯当下内心作何感受，但已经有人因为比特币暴涨而悔恨到自杀身亡。
一位名叫Bonerz的美国小伙在网上发帖称，他的哥哥曾在2012年买入1.5万枚比特币，并在2013年全部出售。但随着比特币在2013年年底走上1200美元的高价，Bonerz的哥哥开始疯狂自责并精神异常。2017年，比特币突破1万美元，Bonerz的哥哥最终因错失的财富，而选择自杀身亡。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因比特币上涨而自杀的人。
但这绝不是第一个因错失暴富而自杀的人。
02
全球围剿比特币
2019年5月4日，美国中部小城奥马哈，88岁的巴菲特和老伙计芒格与往年一样出席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年度股东大会。
股东们又把那道必答题抛给了股神：对比特币的看法。当时，比特币刚刚经历半年暴涨，从3000多美元飙升到6000多美元，币圈热情高涨。
这次，巴菲特没把比特币比喻成老鼠药，而是讲了一个小故事：在美国拉斯维加斯，有很多衣着考究的人，带着大把钞票，开很久的车来到这里。这些人急匆匆赶到赌场，开始玩轮盘赌游戏。这些人都知道，他们在做数学上愚蠢的事，却对自己能赚钱又充满信心。
“对我来说，买比特币不是投资。”
全球投资者都对巴菲特高山仰止，却没有多少人能把巴菲特关于比特币的警世恒言听进去。
今年5月1日，又有人在股东大会上把这道必答题抛给股神。老爷子可能真的被折腾烦了，不想再掺和这个关于投机的话题，于是拒绝做出回答。
一周后，加密货币正式开启超级大跳水。其中，5月19日，加密货币全线暴跌，比特币盘中跌幅达30%，24小时内近78万人爆仓。
眼见起高楼、宴宾客，全球同此狂热，眼见比特币上演超级大崩盘。两周时间从5.9万美元狂泻到3.4万美元，超级造富机换脸变成了财富绞杀机。
回顾近一年的比特币暴涨，看好比特币的人能给出N种合理解释。其中两种比较普遍的说法是：新冠疫情引发的美国政府超级货币大放水，严重削弱了美元国际货币信用；新技术赋能，超越政府监控，实现真正自由。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比特币暴涨就是你政府造成的。
政府何止是货币放水，政府、企业还明里暗里给比特币上涨送出了助攻。
去年7月，美国联邦法院表示，虚拟货币比特币是华盛顿特区《货币传输者法》所涵盖的一种“货币”。消息一出，比特币价格直线拉升至1万美元。
10月，有“美版支付宝”之称的支付平台PayPal首次宣布计划向美国用户开放加密货币交易。11月PayPal又表示，所有符合条件的用户都可以购买、出售和持有比特币、莱特币、以太坊等加密货币。
很多看好比特币的人，某种意义上把比特币视为对政府、对平淡拮据生活的反抗。但成也政府，败也政府。政府想让比特币消停消停，那你还以为能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从今年三月末开始，也就是全球比特币投资者最癫狂之时，全球政府围剿比特币的号角已经吹响。
3月25日，韩国政府开始实施虚拟货币交易实名制，韩国虚拟货币交易平台必须在2021年9月前向政府机构报告其交易数据，并称将严厉打击与虚拟货币交易有关的非法活动。
4月5日，阿根廷央行基于经济以及货币不稳定性的考虑，向国内区域性银行发出通知，要求提交购买或持有比特币以及其他虚拟货币的客户信息。
4月17日，一项对支付生态系统十分谨慎的土耳其声明，明确禁止比特币以及其他虚拟货币作为商品和服务的支付形式，并禁止电子货币机构充当向虚拟货币平台转账的中介。
5月18日，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中国银行业协会、中国支付清算协会等三大协会联合公告，要求金融机构、支付机构不得开展与虚拟货币相关的业务。
5月20日，美国财政部表示，将对加密货币市场和相关交易采取更严格的监管举措，以防止逃税等非法行为滋生。
5月21日，中国国务院金融委召开第五十一次会议，特别强调“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行为，坚决防范个体风险向社会领域传递”。
界面新闻统计称，截至目前，全球已有23个国家的央行或部分商业银行对比特币等虚拟货币发布了限制交易措施。
胳膊怎么可能拧得过大腿。被很多耿直小伙视为偶像的马斯克，之前身体力行支持比特币，又是买入，又是允许购买特斯拉，为比特币价格暴涨做出了卓越贡献。
但最近发现风向不对，马斯克立马改变立场，停止比特币用于购买特斯拉，并在社交媒体上各种明里暗里唱衰比特币。
这到底叫耿直，还是油腻、狡猾？上周五举行的比特币2021会议上，气得财经新闻节目Keiser Report的主持人Max Keiser一个劲的破口大骂，“去你的，马斯克（F-ck Elon）”。
但他没骂政府。
03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17世纪的荷兰，正处于最强大、繁盛的时候，当时号称“海上马车夫”，好不威风。
也就是在那会，荷兰发生了至今被反复用来提醒世人不要投机的“郁金香事件”。
17世纪初期，荷兰富人们竞相在他们的花园里展现最新、最稀有的郁金香，以此彰显自己的财富和地位。到了17世纪30年代，这一时尚导致了一场经典的投机狂热，荷兰全民参与炒作郁金香。购买郁金香不再单纯用于观赏，而是期望价格上涨后获利。
被爆炒的郁金香价格火箭式上升。有人测算，一个荷兰手工业者辛辛苦苦工作16个小时，能吃上一顿炒饭。但黄牛倒卖一手的郁金香球茎就能吃一年的高档餐馆。
到了1637年，昂贵的郁金香再也没有人接盘，泡沫破裂。又过了30年，“海上马车夫”也被英法给干翻了。
“郁金香事件”被称为人类有记载以来最早的金融泡沫。显然，外国人都不怎么读唐诗，估计也读不懂。
但历史就是这样惊人的相似，时隔约900年，地球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先后疯狂迷恋上了一种花。
从唐朝往前推，人类历史上肯定还发生过无数次类似的泡沫，只是没有文字记载，或者记载尚未被发现。
但是，从“郁金香事件”之后，伴随人类社会进入大规模市场化经济阶段，泡沫越来越司空见惯。
只能说，人们对财富的执念，对投机的偏好太过于强烈。即使在上世纪80年代，中国大部分地区还在为温饱问题发愁，当时经济亮眼的东北就来了一波泡沫，而且也是痴迷于一种花：君子兰。
1932年，一位日本园艺家把两盆君子兰花献给在长春的伪满洲国皇帝溥仪 。从此，君子兰就与长春结下不解之缘。改革开放浪潮下，长春市政府看到了君子兰的市场价值，出台一系列政策扶持君子兰产业发展，长春逐渐陷入君子兰狂热。
1984年10月，君子兰被命名为长春市市花，市政府要求普及君子兰养殖。年底市政府又颁布一项君子兰交易法令，明确提出君子兰交易实行自由议价，同时划出更多地段交易君子兰。为表示支持力度，政府要求每户至少要养3至5株君子兰……于是，君子兰和汽车、电影一起，成为长春的三大名产。
但君子兰可比汽车、电影惹人爱。1985年初，长春市养兰大户王显文卖出一盆君子兰得到了14万元,创造了1985年前君子兰交易之最。14万在当时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当时长春市房价是280元左右一平米，100平米的房子也才两万八，14万至少能买上5套这样的房子。别说是1985年了，这个价格到了现在也是无法超越，更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但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君子兰在东北就是这么抢手。
长春养兰名人李茂林，当时月工资只有39元，凭借家中养的五六十盆君子兰，改变了全家人的生活。一位慕名而来的香港客商提出要用一辆约值9万元豪华皇冠轿车换一盆最好的君子兰“凤冠”……
新中国的汽车城彻底为君子兰癫狂。有人贪污公款去买君子兰，有人因偷盗君子兰锒铛入狱，有人为抢夺君子兰打死兄嫂……原本支持君子兰的长春政府坐不住了，决定对君子兰市场进行干预。结果，君子兰价格暴跌，短时间内贬值100倍，甚至比普通花草还要便宜。
牡丹、郁金香、君子兰，还有前些年的藏獒、邮票、球鞋……这些被先后炒作的产品，没有什么新奇，只是疯狂程度和时间有些差异。
但不得不承认，比特币超越了所有“前辈”。花至少还能放家里养着，藏獒能看家护院，但比特币在哪儿？
但就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货币，创造了人类史上最惊人的涨幅：从2010年5月完成第一笔交易，到今年4月中旬最高价，比特币11年时间，价格大约上涨了两亿倍。
11年前，你手里的1块钱，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亿，还有比这更疯狂的投机吗？
比特币和“前辈们”的另外一个不同是，超级费电。
剑桥大学研究发现，比特币的年耗电量超过阿根廷，荷兰和阿联酋，足够全英的电热水壶烧27年。如果把比特币比作一个国家，截至今年5月17日，比特币“挖矿”的年耗电量在全球排名第27位，已经超过瑞典。
04
比特币向何处去
2013年10月1日，一位长相英俊的小伙正在旧金山的公共图书馆蹭网。一对男女从他身边经过，莫名其妙大吵大闹起来，帅小伙好奇回头看了一眼。这时一位探员飞快夺走他的电脑，另外两名探员扑上来将其抓获。当时电脑上正登录着“丝绸之路”的管理员账号。
“丝绸之路”，是当时全球最臭名昭著的暗网交易平台之一。这位帅小伙名叫乌布利希，德克萨斯大学物理学学士、宾夕法尼亚大学硕士，“丝绸之路”的创始人。
美国联邦调查局通过对乌布利希的电脑进行数周分析发现，这台电脑中拥有14.4万余枚的比特币，总价值超过1.22亿美元。“丝绸之路”交易的产品包括主要是毒品、枪支、暗杀、色情，交易所使用的正是比特币。
“丝绸之路“创立的前两年，仅通过比特币完成的毒品交易额就超过12亿美元。
比特币诞生头三年，有30%的交易指向暗网。到2014年，六大暗网中平均每天比特币的交易量达65万美元，暗网可以说是人间地狱、比特币天堂。
当时，连美国总统的奥巴马的性命都可以在暗网上被明码标价——20个比特币。
如今，除了投机炒作，比特币依然流行于洗钱、网络勒索领域。这些领域简直就是比特币自由生长的“世外桃源”，不管外面币价暴涨暴跌，交易量丝毫不受影响。
人类历史上出现过无数次投机泡沫，但比特币很可能是唯一一种黑白通吃的介质。
乌布利希迷恋自由主义，他认为自由市场最大的敌人是政府。他曾在LinkedIn上写道，“最广泛且系统地使用权力的正是广大政府部门。我将通过模拟的经济场景向人们展示一个没有政府力量的世界。”
乌布利希迷恋比特币的自由，但他依靠比特币打造了一个肮脏、血腥、黑暗的平台。
乌布利希不得不在牢笼中度过余生，但比特币在暗网世界依然自由，并扮演着血腥、肮脏的助手。在太阳下面，全球数亿人还在为比特币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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