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书藏古今,港通天下,天一生水,海定波宁,这便是宁波。这里7000年的“河姆渡文化”开启一方文明;这里独占地理优势,是最早的通商城市,今天的世界第四大港口城市;这里牵引着无数风云人物,一代旷世大儒王阳明,国画巨匠潘天寿……试问哪座城市有这般的历史厚度和信息密度!
今起,浙江新闻客户端宁波频道推出《走读甬上》人文地理专栏,探访古迹胜景,扣问历史人文,纪录港城风物,讲述市井百态,反映城市变迁,以期成为纵向呈现宁波的一扇窗户,带你品读这座1200多年的宁波城!
《宁波开埠往事》
作者:龚晶晶
1843年,秋。鸦片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宁波城里人心惶惶,宁波等五口虽在酝酿开埠,其中形势却并不明朗。原本,宁波开市贸易的时间是定在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八月初一日,宁波的地方官们也做好了在这一日迎候开市的准备。但不知为何,被英国政府任命为驻宁波领事的罗伯聃却迟迟未至。
彼时的宁波城满目疮痍,还没从上一场战争中缓过来:许多官邸都被炸成了废墟,只能征用寺庙庵堂临时办公;延庆寺附近的钟楼早已空空如也,“宁波大钟”已在城池落入英国人之手后被运去了白金汉宫,只余僧人扼腕叹息。
天封塔塔身已严重倾斜,被外国人戏称为“宁波斜塔”(the Leaning Tower of Ningpo),塔里到处都是英国人留下的涂鸦与刻痕,这是当年英国侵略军的“杰作”,刚一入城,侵略者们就急于“勒石留名”,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天封塔的圆顶之上,以胜利者和主人自居。
1843年12月19日,英国首任领事罗伯聃终于姗姗来迟,随带领事署官员翻译及侍役约十四五人。其中有一位医官、两位秘书以及作为翻译助理的年仅16岁的马理生。中国方面早已派定宁绍台道陈之骥、宁波知府李汝霖以及已革职的宁绍台道鹿泽长,与罗伯聃会商开埠事宜。
罗伯聃(Robert Thom,1807—1846),英国外交官,出生于苏格兰一个煤炭商人家庭,14岁便在商店工作,青年时代往南美经商,小露商业才华,语言天赋初露端倪,短时间内就掌握了西班牙语。1833年英国国会取消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垄断权,鼓励英国商人前往中国开展贸易,罗伯聃因此来华。1834年到达广州,在英商怡和洋行做高级职员,并很快“娴熟掌握了中文书面语与口语”。
鸦片战争爆发后,英方急需汉语人才,罗伯聃遂弃商从政,正式担任了英军翻译,全程参与鸦片战争和《南京条约》的起草谈判,由于表现突出,在1843年被委任为英国驻宁波首任领事,并被授权管辖浙江全省有关英帝国对华的交涉事务。
在很多人眼中,这算得上是个肥差,宁波曾是西方人梦寐以求的通商口岸。如果从 1701 年英国东印度公司首次要求宁波开埠算起 , 这场“单相思”已经跨越近两个世纪,整整经过 141年。当时的西方人普遍认为,“宁波将是五口通商城市中最为重要的城市”,所以在罗伯聃抵达宁波时,早有西方商人闻风而至,“港内计该夷有货船三艘”,而邻近的定海在年初便有货船停泊。
双方选定江北岸作为商埠。起初住在三官堂的罗伯聃在江北杨家巷(今槐树社区内厢房)租房作为领事署,合计五十间,年租金七百元,分四季交付,同时签订十年契约,期间不得加价及转租。
作为“中国通”,罗伯聃入乡随俗,挑选了“黄道吉日”,开埠的日子选在道光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即西历1844年新年元旦,宁波即定此日正式开关,对英商贸易。当时宁波地方官府指定当地“久安”“源和”“久和”三所钱庄,代收洋商进出口税,并分任叶金鋐负责“久安”,钟光建负责“源和”,郑瑞檀负责“久和”。
租房签约的日子选在中国农历元旦,即现今的春节大年初一。爆竹声中,千门万户忙于“新桃换旧符”时,曾经的望族——江北卢氏的祖宅,成了“宁波大英钦命领事署”。
继英国之后,美、法、日、俄等国也援例在江北岸设立领事或副领事。
随着越来越多西方传教士及商人的到来,今槐树路、桃渡路及外滩一带,逐渐成为外国人尤其是洋商相对集中的居留地。
宁波城厢内外到处可见洋人的居所:盐仓门外有帕克医生的房子、高雪山传教士宅,永丰门外有玛高温住宅、罗尔梯居所,长春门外也有洋人住宅,段光清在《镜湖自撰年谱》中写道:“夷馆虽在江北岸,而城内有天主堂,南门外有夷人住屋。”因为夷人居住,南门东侧护城河上还有座“红毛桥”。而在宁波老城内,麦嘉缔住过,丁韪良住过,慕华德也住过。
1844年中美《望厦条约》规定,“合众国民人在五港口贸易,或久居,或暂住准其租赁房屋,或租地自行建楼,并设立医馆、礼拜堂及殡葬之处。”同年,中法签订《黄埔条约》,规定“凡法兰西人按照第二款,至五口地方居住,无论人数多寡,听其租赁房屋及行栈贮货或租地自行建屋,建行,法兰西人亦一体可以建造礼拜堂、医人院、周急院、学房、坟地各项……倘有中国人将法兰西礼拜堂、坟地触犯损坏,地方官照例严拘重罚。”西方传教士由此获得了在华传教和办学的特权,在列强的“条约体系”下尴尬地进入中国。
在五个通商口岸中,宁波最受外国传教士的青睐。在广州或上海,这样以商业占主导位置的口岸,传教士只占少数。但在宁波,传教士却在来华外国人中占多数。
美国长老会对此分析说:“一因天气颇佳,与美相仿佛;一因宁音易学,各处土音均可相近;一因宁地尚未如闽广等省受外来之浇风,较易为化导也。”可见,宁波无论在地理环境还是在风土人情、思想开化上,都颇受西方传教士欢迎。
于是,这些年轻的传教士为传教不远万里来到港城宁波,建医院、办学校、搞慈善,一待就是几十年,有的甚至死在中国、葬在中国。对近代宁波之文化教育、科学技术、医疗卫生、禁烟反帝和东西方文化交流等诸多方面影响甚巨。
这座外向型的城市,开始更大幅度地直面世界。西方文明的海风直灌进来,改变着宁波人的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价值取向等方方面面……
正如1916年8月,孙中山在视察宁波时所言;“宁波开埠在广东之后,而风气之开通不在粤省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