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烟火乡村》是王健近年的散文作品合集,作者重回童年,徜徉在天地大自然中,他的眼中,花草树木皆有情,鸡鸭猫狗都有意,最慷慨的是大地,最宽容的是大自然,在父母锅碗瓢盆的慈爱中,在乡里乡亲迎婚嫁娶的习俗里,乡村展现出最温馨、最丰富、最亲切的浓浓烟火味道。动物野趣、田野风情、乡村味道、至爱亲情等等,这些小时候故乡的风景、故事或经历,正如粒粒珍珠,聊以慰藉故乡在天南地北的游子之乡愁……
►散文◄
熬糖
作者:王健
“叮铃铃,叮铃铃……”公园林荫道上,慢步走着一个挑着箩筐担子的农夫,他手上的两个小铁片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我的目光。
他的箩筐上各放着一面筛子,一张白纱布半盖在筛子上,露出半坨洁白的麦芽糖。
有几个小朋友奔了过去,围在担子旁,农夫将木勺搁在麦芽糖边缘,用小铁锤轻轻一敲,一块扁扁的糖就脱开了,落在白面上。农夫用小铁秤一秤,很快算出了价钱,把糖块递给了小朋友,小朋友高兴地塞进了嘴里……
甜甜的感觉便弥漫了整个公园。
在家乡,这种糖叫“敲糖”,母亲是熬这种糖的好手。
最早的时候,熬糖是用大麦芽作引子的,后来因为大麦不好种,母亲就用小麦芽试一试,效果也不错,以后就一直用小麦芽了。
母亲将小麦放在盆子里,每天早晚淋一些清水,过了几天,小麦头上就冒出了白白的小嫩芽。将麦芽头掐掉,再将整个麦芽放到石臼里硾,捣得烂烂的碎碎的,晒干备用。当然,时间来不及的时候,也可以直接用新鲜的麦芽糊。
熬糖这天,母亲起得特别早,煮好一大锅米饭,一家人吃得饱饱的,准备大干一场。
母亲将少量米汤倒进锅里,将米饭刮平,再将麦芽糊均匀的铺在米饭上,接着就进入关键的“拍火”阶段了。
“拍火”,就是利用热量将糖分从米饭粒中“催”出来,其中最考验水平的是如何保持恒温。
木柴选材最好是栎树或树兜子,烧过后的木炭火力稳定,可以让锅里的温度既不高也不低,始终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温暖状态。
温度过高,把水煮滚了,麦芽会被烫死,就出不了糖。要不停地用手伸到土灶里探试,一旦感觉到温度升高,要赶快用火灰盖住火炭;灶门要用铁皮挡着,免得吸入风加大了火力;又不能让温度过低,一旦感觉温度开始下降,要马上从其他灶里补充放入一些燃着的火炭。
在温暖恒定的摇篮里,麦芽活性菌与米饭粒中的糖分子充分拥抱激荡、跳跃扑腾,随着时间的流逝,米饭粒被酵的空空的,仅剩下一层米皮,米汤也更加浑浊了。
接着,我们将米饭连同米汤一起全部舀起来,用摇包摇一摇,过滤后的米汤又重新倒回锅里。
这时候,就是大火伺候的熬制阶段了。
当一大锅米汤熬得只剩下小半锅时,开始用木搅把不停地搅动,免得汤汁被烧糊。米汤由稀开始变稠,颜色也开始由米白色逐渐变成淡黄色、深黄色、金黄色甚至酱色。
母亲用搅把刮起一团糖泥,糖浆顺着搅把滑了下去,由粗变细,末端往回卷起一条细细的、透明的、金黄色的小钩钩时,熬制工作就结束了。
剩下的就是“拔糖”了。
糖不拔不白,也不酥。要乘糖半湿半冷时开始,否则就变硬了,变成褐色或黑色了。父母拔糖的花样很多,可以将锄头把、铁锹把洗干净,拉扯着温热的糖泥一圈一圈地缠绕;也可以两个人像拧湿被子一样一边拧一边拉长;还可以像纺线一样,绕着木桶转圈拉长。
拔好的糖变干变白,也变酥了,最后团成一圈,搁在摊上细面粉的筛子上备用。
腊月里,母亲将一部分糖放进盆子里,搁在锅里,锅里放水,灶里烧火,将糖块熔化,就可以蘸上芝麻、花生、爆米花等,切成片,制成美味可口的麻糖片了。
熬糖和制作米花糖时,我们姐弟六个像小虾米一样围在灶台边,不停地用筷子从锅中绕一团一团的糖泥吃,烫着嘴巴了也不管,坚决地咽下去。
那个年代,我们不知道大白兔奶糖,也不知道德芙巧克力,更不知道哈根达斯,但是在过年时,拿着妈妈亲手做的米花糖团子,蹦跳着走在清爽整洁的田间小道上去拜年,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敲下一小块麦芽糖,含在嘴里,慢慢地等着它融化,是儿时最甜蜜的记忆……
生活是否也如熬糖,要熬得住寂寞,把握住温度和火候,保持住活力,经得起拉拔,才会更加香甜。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王健,笔名煊堉,1973年生于湖北随州,法学学士、法律硕士、公职律师。工作时兢兢业业,闲暇时喜欢探寻大自然,诉感受于笔端。感恩出生于乡村,有幸领略田野之美、天地之厚,也感恩生活于深圳,欣享改革红利、开放视野。
审读:喻方华